徐乐天，1925年3月出生于天津。1950年8月，他从北京大学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人民医院当外科大夫。1951年5月23日，西藏和平解放，5月底，中央要组织代表团前往拉萨，代表团中需要有一名大夫，还有司药和护士。司药和护士都好找，唯独大夫却不好找。卫生部找了好几位大夫，征求他们个人的意见，结果每个人都诉说了各自的困难，没有一位答应参团进藏。这时，他们想到了人民医院的徐乐天，便专门把他找来征求意见。当听说是去西藏，徐乐天一拍胸脯，立刻答应了。

　　进藏路漫漫

　　当时要去西藏，可是比登天还难。从陆路到西藏共有四条道。第一条是从四川成都到康定，再到拉萨。有首民谣唱道：“一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破头。七八九正好走，十冬腊学狗爬。”这条道路之艰难可见一斑。第二条是从陕西西安出发，经青海，过唐古拉山、通天河，再到拉萨。唐朝时嫁给吐蕃松赞干布的文成公主，走的就是这条道。当时她走了一年多才到拉萨。第三条是从新疆穿越达坂到阿里，再绕道亚东到拉萨。第四条是从云南德钦到拉萨。这些道路全都曲折难行，一路上处处都是崇山峻岭。

　　为了尽快抵达拉萨，中央代表团选择绕道海路，经印度从我国的南部边陲进藏。1951年6月13日，徐乐天跟随张经武将军等14人的代表团，从北京南下，经广州到了香港。徐乐天等人搭乘一艘4000吨的英国商船，带着70多件行李物品，从香港乘船，经过仰光、曼谷、新加坡，到了印度的加尔各答。再从加尔各答乘飞机到西里古里，接着换乘汽车到达葛伦堡。代表团一行在葛伦堡停留了几天后，接着乘汽车抵达锡金的甘托克。从这里开始，就只能骑着骡马翻越喜马拉雅山。从甘托克出发，一路向东，大约行走了24公里，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乃堆拉山口。接着，徐乐天一行来到了海拔4300多米的帕里。帕里号称世界第一高城，这也是从亚东到江孜至拉萨之间商旅行人的必经之地。从江孜到拉萨的山路，大概是一路上最好走的路了。砂石铺就的道路比较平坦，徐乐天他们骑马前进，速度也快多了。

　　9月8日，徐乐天终于抵达拉萨。这一路奔波，跨越上万里，走了将近三个月。徐乐天医务组一行三人是新中国第一批进入拉萨的医务人员。

　　走进藏族民众

　　刚到拉萨时，徐乐天一行住在拉萨市中心八廓街对面的一处三层楼的藏式建筑。在二层的一间屋内，徐乐天摆放上桌子、凳子、一个药车、血压表之类的用品。这便算是用来给病人诊治的检查室了。因为病人不多，徐乐天此时的主要任务是应邀去家访看病，送医上门。

　　经过一年的筹备，拉萨市人民医院正式揭牌成立。徐乐天担任外科主任。

　　到西藏之前，各地派去的医疗队都了解到西藏地区白内障的病发率高，所以都随身携带了精致的眼科器械，唯一没有带来的是眼科医生。面对着那么多的患者，也有很好的医疗器械，可是却没有主刀大夫。身为外科主任的徐乐天意识到，或许这个重担就该由自己来承担。尽管此前他并未接触过眼科手术，但是，丰富的临床经验使他有信心给患者做好眼科手术。

　　白玛大妈已经50岁了，双目失明多年，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发白，显出与她这个年龄并不相称的苍老的模样。在翻译的帮助下，徐乐天帮助她取出了一只眼睛中老化的晶体核，白玛大妈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些光明，便禁不住用藏语大声叫喊起来“嘎布睿！”“嘎布睿！”旁边的翻译告诉徐乐天，大妈在喊“白色的”“白色的”。原来，失明多年的她终于能看见光亮了，因此激动万分。

　　新闻报道了这位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的故事。拉萨文工团得知此事，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增进百姓与军队鱼水情深、人民政府为人民带来幸福和光明的故事，于是专门派创作员到拉萨医院去采访。不久后，他们便编出了一个《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的舞台剧，并且陆续在西藏各地上演。这部剧打动了很多藏族民众，也让许多罹患眼疾乃至失明的人看到了希望。他们纷纷找到拉萨医院，请求给自己做手术。

　　家属举办感谢会

　　有一次，一位藏族同胞在家里整理火药时，不慎发生了爆炸，结果把面部炸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昏倒在地上。他的家人吓坏了，以为自己的亲人活不成了！一家人嚎啕大哭。邻居听见爆炸声和哭声，纷纷围过来察看。看到倒在地上一直在流血的乡亲，他们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对那一家人说：“听说拉萨人民医院的大夫医术很高明，他们能让盲人的眼睛睁开，他们也一定能救活你们的亲人。”于是，抱着一线希望，大家一起动手，帮着把昏倒的伤者抬到了拉萨市人民医院。

　　徐乐天立即给患者做了检查。他指挥医护人员，给患者的伤口进行及时的止血清理。经过包扎，血止住了。好在失血还不算太多，加上止血及时，没过多久，那位患者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的亲人醒过来了，藏族同胞非常激动，万分感激，认为是徐大夫救活了他们的家人，他们双手合十道：“徐大夫，您真是活菩萨！是毛主席派来的神医啊！”徐乐天摆摆手说：“虽然血止住了，人抢救过来了，但是因为失血较多，还需要留在医院里观察治疗。”

　　藏族同胞听从了徐大夫的建议。医院对患者进行了精心的护理，及时地换药。一周之后，那些伤口都陆续地愈合结痂。加上医院营养搭配得当的伙食，这位受伤者很快便恢复了健康，开始能够自己下地行走。

　　当看到亲人又活蹦乱跳恢复原样站在自己面前时，那一家人都无比激动。他们一再地表示，共产党的恩情太重了，医生对他们太好了，他们一定要好好感谢医生！但是，徐乐天坚决不接受那家人赠送的各种礼物，更不接受他们给予的钱财。那家人觉得，实在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于是便一再地找到医院领导提出，他们要为此专门开一次感谢会。

　　医院领导经过研究，认为这也是一个促进医护人员同当地百姓密切感情的好机会，于是便同意了。

　　几天后，在拉萨医院门外的空地上，隆重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患者家属感谢会。

　　戴着圆顶毡帽的藏族同胞站在台上，手里拿着稿子，含着泪花，一句一句地朗读着发自内心的感激之词，感谢那些为他们救回了亲人的医生，衷心感谢毛主席，感谢中央人民政府，感谢解放军，衷心祝愿这些人民的好医生吉祥如意！

　　在1951年动身进藏之前，组织上告诉徐乐天，他去西藏只是去出差，时间也就是三个月。然而，等真的到了拉萨，徐乐天切身感受到了当地缺医少药的严重情形，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推迟离开西藏的时间。1953年4月，在拉萨医院不断壮大，内地前来支援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医院外科医师队伍逐渐健全之后，徐乐天，这位援藏医生第一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热爱的这片土地和人民，回到了北京。

　　在北京协和医院，他在几位医学前辈的引领下，开展胸外科手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验丰富的他修炼成了协和胸外“一把刀”，成了名扬天下的胸外科专家。

　　2020年9月23日，徐乐天安静地走了。这一年，他96岁。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

　　《 学习时报 》（ 2025年03月28日 第 04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