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1月中旬，我奉河南日报社委派支援西藏日报社工作，被分配到那曲地区（现为那曲市）记者站当记者。当记者期间经历了很多，其中为了核实一个新闻事实夜间翻雪山、过冰河的经历，令人难忘。

　　1980年4月下旬，那曲记者站根据西藏日报社的报道安排，派我和记者陈忠传到当时的安多县多玛区布曲人民公社，采访这个公社发展牧业生产的经验和公社党支部书记占堆带领牧民改变贫困面貌的先进事迹。

　　布曲人民公社位于唐古拉山北麓的西藏、青海交界地带。我们在县、区采访后，4月29日从多玛区所在地雁石坪骑马出发，跨过布曲河、当曲河，翻越唐古拉山支脉莫乃山，4月30日到达布曲人民公社所在地莫乃。当时，牧业生产已进入接羔育幼大忙季节，青壮年牧民都转场到了春季草场游牧，公社干部（公社干部都不是脱产干部）除会计和妇联主任在家处理日常工作外，其他干部都在春季牧场领导和帮助牧民搞好接羔育幼生产。我们采访了会计、妇联主任及一些留守在家的老年牧民后，5月2日一早就跨上马背，马不停蹄地赶路，傍晚到达了牧民游牧的多尔秋草场。

　　在多尔秋草场上，我们除召集了几场干部、牧民座谈会外，还下到放牧点和牧民的帐篷里向干部、牧民了解情况。在采访党支部书记占堆的先进事迹时，一位作业组组长讲了这样一件事：有一年冬天布曲草原突遭暴风雪袭击，放牧员桑木被风雪围困在了一个偏僻的放牧点，占堆带领几名牧民背着糌粑、酥油、燃料在茫茫雪原中跋涉了几天找到了桑木和他的羊群。占堆看到桑木的藏靴已破烂不堪，双脚冻出了血，连走路都困难，就脱下自己的藏靴让桑木换上，自己把桑木的烂藏靴用绳子绑了绑穿在脚上，把桑木和羊群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采访牧民问到这件事时，不少人都说有这件事，但讲述的事情经过却不尽相同。几次向占堆询问这件事，他总是说这是一件小事，在牧区哪个牧民也不会见别人有难不去帮助。由于当时桑木不在这个草场放牧，而是留在作业组干其他活，无法找他直接采访。我们在这里了解了大量情况，搜集了许多新闻素材，回到了公社所在地莫乃。

　　多尔秋草场海拔近5000米，我们在这里采访时，到远的放牧点骑马，较近的步行，吃饭全部是牧民饮食，夜里挤在公社干部的帐篷里睡觉，回到莫乃，已是疲惫不堪，决定在这里休整两天，恢复一下身体后再回去。在休整期间，我们在翻阅采访记录，议论到占堆与桑木换靴子穿这个材料时，觉得既然不少牧民证实了这件事，占堆也没有否认有这件事，可作为写作素材使用了。可又一转念，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容不得半点虚假。为了确保事实准确无误，应尽量找到桑木本人采访。于是，就请安多县派到这个公社的驻社青年女干部、在采访期间一直为我们担任翻译的白拉了解一下桑木家在哪里。下午，白拉告诉我们说桑木家不在公社所在地的牧民居住点，而在另一个居住点。又说桑木明天可能要到外地去。我们问她到桑木家的路程有多远，她指着一座小山说如果走山路用不了一个小时，但是不大好走；如果走山下草地上的路，好走些，但要走两个多小时，而且要过一条小河。现在已到了河上冻冰开始融化的季节，要是冻冰融化了，就无法过河到那个居住点。我们从远处看那座小山像个土丘，觉得路程又不太远，体力还能够支持下来，当即决定趁着桑木在家里，走山路前去采访。

　　此时，看着太阳还有老高，我们吃了些东西，穿上又厚又重的羊皮大衣，带上采访本、手电筒，跟着白拉出发了。山区傍晚的太阳说落就落。刚走到山脚下，天就黑沉沉的了，白拉带领我们在星光下开始爬山。人在高原上，你即使在一定的海拔高度适应了，但地势再升高一点，就又会出现新的不适应。我们沿着山间崎岖的小道向上走，不一会就气喘吁吁的了。这座看起来不高的小山，走起来就知道其高了。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呼吸越困难。我和陈忠传先是一口气还能走个百十米，后来走五六十米就喘不过气了，再后来走不了十米就得停下来喘一阵子气。再往上走，出现了积雪，行走更加吃力，心跳得都要蹦出胸腔了。每走三五步就得停下来换口气。白拉见我们走不动，就让我们把羊皮大衣脱下来由她拿着，以减轻我们的负重。这也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快到山顶时，几乎是一步一停地向前挪动。下山时，心想着要比上山容易了，可由于是阴坡，山路被冰雪冻得滑溜溜的，天黑又看不清路，一不小心就会跌倒，跌倒后要在冰雪上趴一会、缓缓劲才能站立起来。我们跌倒了好几次才下了山。当地群众走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竟然折腾了两个半小时还多。

　　在桑木家的帐篷里，我们喝了一碗酥油茶提了提神，立即开始了采访。桑木仔细回忆了占堆在大雪灾中营救他的时间、地点和与他换靴子、帮助他和羊群脱离险境的经过，还谈出了一些我们以前没有了解到的细节，不仅再次证实了这件事，而且使新闻材料更加具体、生动和丰满了。

　　采访结束，已是晚上11点多了。在返回时，不敢再走山路了。白拉问桑木山下草地上那条路上的小河能不能过得去，桑木说河上冻冰已开始解冻，冻层没有冬天那么厚了，小心一点还是可以走过去的。于是，我们决定从这条路返回。桑木送我们到河边，河面约有十几米宽。桑木先从冰面上走过去，我们也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过河以后，桑木说这条路比较平坦好走，不过草地里夜里时有野狼出没，要我们注意防狼。我不禁心头一惊，心想在这茫茫草地上如果真的遇到狼，我们3个人除了有手电筒可以照射狼，真不行就与狼拼死搏斗，还会有什么办法呢？听天由命吧！我们尽力加快脚步，我一直默念着千万不要有狼出现，提心吊胆地回到住地，已是凌晨两点多了。这时，我们累得筋疲力尽，浑身像散了架，说话都没了力气，连身上的泥水都顾不上收拾干净，就一头钻进马背套里休息了。

　　由于这次采访，我们推迟一天回到了多玛区，与区领导交换意见后，到雁石坪运输站搭上一辆青藏公路上向拉萨运送物资的汽车，让司机带到那曲，回到了记者站。